蚂蚁文学 > 魔妄 >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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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百花宗,青花殿,院落之中。两个小婢神色严谨,专心致志,在为身前美人修饰容颜,目中一丝不苟,恐弄巧成拙,反是唐突。

    本已倾城色,对镜想容痴。

    一声轻轻呼唤从院外传来,沐柳颜顿时回了神,目中闪过一丝茫然,唇角显露一丝轻轻叹息。

    一抹自嘲之色轻轻爬上嘴角,她向来都是一个豁达之人,今日究竟是怎了,为何这般……心慌。

    随着那院外声音,传来第二声,第三声,那两个小婢停下了手中动作,恭敬立在一边。

    沐柳颜轻轻起身,出了院落。院落之外,早有弟子在恭候。这刻当即替她提着后摆,与她同行。

    万花园内,早有宾客无数,座无虚席。沐柳颜抬眼四望,那来客之中大多修为普通,纵在各自宗门之中身居高位,这刻也如农家汉入万宝殿一般,东张西望,张口赞叹。

    见沐柳颜现身,那诸多来客当即回神,连忙起身行礼:“见过沐宗主!”

    沐柳颜心中顿时涌起一丝屈辱与悲哀之色,可望着这些修为羸弱之辈,她心中却又闪过一丝庆幸之意。

    千百宾客栖身于花丛之间,身前背后尽是似锦繁花。可多数之人,此刻却无意欣赏,一双眼眸径直落在沐柳颜身上,片刻不舍移开。

    便是有年逾古稀之人,这刻也抚须慨叹,有人道:“当年沐宗主容貌倾城,天资聪颖,羡煞世人,多少青年才俊为其倾倒。当年老夫亦是心比天高,自恃修为,也曾对沐宗主有过一分念想。”

    “谁曾料,这几多年华轻飘逝去,带走了老夫那桀骜心气,带走了老夫稚嫩面容,带走了老夫精壮肉身,却独独带不走沐宗主那留人入梦的绝美容颜。”

    他目光如青岸泛水,莹莹闪烁起追忆之色。身侧一名老者,却是不由大笑出声,调侃道:“沐宗主乃人间仙子,岂是你这老儿能够觊觎?当真恬不知耻。沐宗主修为立于云端,你且瞧瞧你那上不得台面是元婴修为。”

    这老者讥嘲一句,说来并无恶意。那先前生起感慨的老者,对此亦并未有几分恼怒,抬眼望向他,反是对着轻轻疲倦一笑:“老了,老了。”

    见他这般颓废之态,这才出言讥讽的老者,瞬息便失了发笑的兴致,缓缓摇头:“你这老儿,南域尚在,草木尚青,你又何故言老!”

    “哈哈,谓之‘老儿’,如何能再腆颜不服老。”

    随着沐柳颜素手轻扬,玉指招展,青青绿地之上,便是迅速升起一道道碧色藤蔓,青碧如澄澈绿水,宛如琉璃一般。

    那藤蔓不断缠绕凝结,不多时,便是构建成了一座巨大擂台。

    整个擂台尽是繁花碧叶所建,入眼好似世外之物,令人心神安宁。

    沐柳颜纵身一跃,立于擂台中央,高高俯视众人,却并无睥睨之色,有的,只是一抹溢于言表的傲气,似小女儿一般的骄纵。

    人生得以骄纵之刻,又能有几多?待的某年某月某日,总是悄然便已被岁月磨去了棱角,变作溪水中一块随波逐流的圆石。

    “比武招亲,即刻开始!但凡觊觎老娘容貌者,来与老娘一战,胜了,老娘便从了你!”

    她目光凶狠,好似赌气的小鹿,有的人不敢直视,有的人反是看直了眼。

    可时间一息一息从指间溜走,却无人敢上台一战。说来此事也不过预料之中,沐柳颜修为已是南域顶尖,除了那寥寥可数几人之外,何人能与之一战?

    她目光扫过众人,唇角却是闪过一丝轻松之意,多久未曾这般胡闹过了?闹剧又如何,再收敛骄纵之时,便要只身入妖域,寻生,寻死。

    不过繁花一秋开与谢,大梦一度黑或白,何足挂牵。

    她那柔似水,娇似燕的唇角展现出几分不为世事所牵的自在笑意,大声喊,万人洗耳恭听。

    “谁再看老娘一眼,上来与老娘一战!”

    她清声朗笑,那本是目光火热之人,不由或侧目、或垂首,莫敢应战。遑论一人独战,便是以多敌少,又如何能是沐柳颜对手?

    她见此状况,反是更为畅快的笑着,沉默也好,疯狂也罢,她又何曾在意过。

    一道裙摆随风舞,两袂长袖伴花盈。玉手挽烈酒,仰首量天长。

    浑浊酒液,于那斑驳阳光之下,闪烁着粼粼之色,立于人群中央,却似在山边湖畔,踽踽而行。

    众人似已忘却时间流逝,那太阳似长存,天地似长存,这绝美画卷,想必亦能长存,于心。

    一声惊呼从万花园外传来,打断人众人思绪与遐想。

    有人回头望去,却见一个百花宗弟子匆忙而来,面有苦色,向沐柳颜认错道:“宗主恕罪,此人一路强闯,弟子拦也拦不住。”

    许多人张目望去,有认得之人,当即面色大变,一身放松慵懒的气息瞬息凌厉起来,防备之心甚浓。

    那人一袭蓝衣,比之天空碧蓝,比之沧海幽深。一双赤瞳,如鲜血耀目,叫人痴痴而望,回神却又骇然,仿佛心魔尽起。

    那人身侧,一头犬类灵兽静静站立,目中显露出几分人性化的沧桑之意,不启唇,不露齿,不凶恶,不怨憎。好似早已超脱,随那蓝衣之人历尽了沧海桑田。

    沐柳颜望了此人一眼,冲着那满是忐忑之色的弟子轻轻摆手。

    她抬指轻点,便是在稍空旷之处升起进来一个芳草蒲团,四周百花点缀,宛若那夜幕星罗坠地,被染上了一抹翠色。

    “蓝兄,往何处走?”

    蓝千暮那慵懒的眼帘轻启,眼神划过沐柳颜,缓缓落到那芳草蒲团之上,抬脚便是缓步走过去。

    他淡笑了一声:“蓝某自是观战而来,岂能做那喧宾夺主之事。若有人三生有幸,能娶的沐宗主为妻,蓝某自当献上贺礼,莫叫人觉得我离梦教小气。”

    随着他话音落下,当即便有元婴修士皱眉说道:“陈乔予安仙去,蓝兄可当真能代得了这离梦教?”

    此人话语铿锵,虽自恃在百花宗之内,有沐柳颜相互,却仍是不敢显露半分讽刺之意,仿佛只是生人详询,带着几分试探之意。

    蓝千暮脚步未有一丝停顿,走到那芳草蒲团之前,轻掀后摆,便是端坐了上去。反是那犬类灵兽,一双蓝色眼眸之中流露出几分凶恶。

    他轻轻抚了一下灵兽头颅,斥道:“阿枫,不得无礼。”他抬头看了那人一眼,面色平静如水,“多谢阁下提醒,蓝某改日定携离梦教众登门拜访,以表谢意。”

    那人不由面色急变,身子下意识一缩,似想要隐进人群之中,哪还顾得甚么颜面,颜面如何能有性命重要?

    他面色稍显难看,牙缝中险些便要挤出一句“你敢威胁于某”,可话到嘴边,一见那沐柳颜仿若酒醉,直目骄阳;那诸多道友无动于衷,事不关己。

    末了,他只是干干涩涩的拱手道了一句:“鄙派恐宴不下蓝兄一教汪洋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,蓝某做东。”

    蓝千暮又看了那人一眼,那人莫敢与他对视,已是缩头于他人背后,连带着着那人身前之人也不由显得畏畏缩缩,生恐遭了牵连。

    他嘴角泛起一丝淡笑,未有一丝讥讽之色,也未有轻蔑不齿,却是无端显露出一分怅然。

    他说道:“蓝兄千里迢迢而来,怎的无人敢战?”

    随着他飘荡而起,沐柳颜似乎是清醒了几分,一手高举酒壶,一道酒液顺着壶嘴落下,自她唇角满溢,滑过她的洁白颈项。

    她摇头轻笑了一声:“一群胆小如鼠之辈。”言罢,她又是疯疯癫癫的笑着。

    正当众人皆心生不满,面上挤出一张笑脸,欲奉言告退之时,一道人影却倏然出现在了那擂台之上。

    此人一现,众人皆惊。众目睽睽之下,竟是无人得见他如何落下,只待那人站定之时,气势一显,众人才幡然醒悟。

    那几多抬手抱拳之人,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,目光直勾勾落于台上,屏息凝视。

    却见那上台之人,一张容颜堪与女子比美,目中寄出一抹柔光,飘落在沐柳颜发梢眉畔。

    沐柳颜好似无所察觉一般,依旧自顾饮酒,而那那人便静静等待,一身气势,只显露出金丹修为而已,可凭他方才之举,又有何人能信之?

    待得一壶烈酒入腹,沐柳颜长长的睫毛闪动一霎,才望向了来人,稍显不屑的笑了一下:“哪里来的小生,一双藕臂可能握得起长剑?还是陪老娘满饮一杯罢!”

    那酒壶之中,分明酒水已尽,可待沐柳颜话音落后,壶嘴却又淌出醇香酒液来。她轻捻玉杯,斟满而溢,手腕一晃,那玉杯便如同在桌面平移一般,直直飘向了那人。

    直到玉杯临近身前之时,那人才伸手将之握住,一口饮尽。动作行云流水,自然无比,酒液未有一丝滑落,稳如高山。

    “好酒。”他轻声道了一句,“可颜某,更慕佳人。”

    沐柳颜展颜一笑,道了一声“有趣”,放下了酒壶,冲着那人勾了勾手指。

    那人文质彬彬,袖口轻敛,露出一双白净之手,五指修长,微微抱拳:“在下颜陈,前来应战。”

    “颜陈。”

    沐柳颜轻轻咀嚼着这二字,莫说是她,便是那南域众修,尽皆皱眉沉思,只因那颜陈在一霎之间,修为竟是节节攀升,一步踏入了分神之境。

    蓝千暮望着那人,十指交错,轻轻抚动。

    沐柳颜目中流淌过一丝朦胧之色,似有追忆,似有茫然,她轻轻皱眉:“这名字,当真令人不喜。”

    “我倒是,挺喜欢这名字。”颜陈笑着。

    望着他那柔和笑容,沐柳颜面上无端升起一抹厌烦与恼怒,当即身形一动,率先出招。既然对方修为与她不相上下,莫不是男子还要先下手为强不成?

    而颜陈,果真也就在那原地乖乖等着她来临,一双深沉的眸子,不和谐的镶嵌在那张年轻俊逸的脸庞之上,带着一丝不和谐的温柔。

    沐柳颜心中莫名泛起一丝厌烦与抗拒,手中凝现出一根纤细柳条,看似弱不禁风,可挥舞之间却飒飒作响,凌厉至极。

    那柳条如鞭,舞动之时便伴随花开花谢,叫人心神沉沦,兀自怅然。可颜陈却始终无动于衷,虽是连连闪躲,一双眼睛只是落在沐柳颜身上,不为其他所分心丝毫。

    “你这男人,就只会躲不成?”沐柳颜面上升起一抹愠怒。

    “好,不躲了。”

    柳条带着音啸挥落,顺着柳条望去,玉指、皓腕、藕臂,一袭长长水袖似将天地连成一色,其后再是那怒意稍显的容颜。

    他一动不动,唇角带着浅浅笑容,似梨花初绽,大雪稍停。

    柳条在他肩上轻飘划过,将衣裳撕开一道缺口,衣袖宽松,不知那漆黑缺口之内,是如何一番景象。只是这衣袖,随着微风一吹,缓缓黏附在了他手臂之上,洇红了一片。

    “你怎的不躲!”

    听得此一问,颜陈忽然笑了,不知笑己痴,还是笑其傻,说道:“沐宗主有令,颜某岂敢不从。”

    沐柳颜眉头一挑,说道:“好啊,老娘倒要看看你能忍到即使!”

    她一袭衣裙在风中猎猎,灵气层层叠叠,如浪潮翻滚,水袖绸带如灵蝶翩然而舞,周身百花盛放,或艳丽,或素雅,摇曳生姿,却尽数败于一人石榴裙下。

    朵朵落花,浸染着他的鲜血坠地,他不曾躲上一分,不曾进上一步,双目柔和依旧,所收依旧。

    “你这小生,当真是无趣,若是不打便早早滚开,莫要碍了老娘的眼!”

    她手中柳条不再落下,冷哼一声,不知在恼怒何人。

    颜陈当即身形一掠,朝着沐柳颜冲了过去,轻声道了一句:“颜某来了,沐宗主小心。”

    对此,沐柳颜只娇吒一声:“来得好!”

    二人身形交错之间,台下之人,尽数睁大双眼,颇有些难以置信之色。眼见这颜陈游刃有余之态,仿佛实力还要胜于沐柳颜。

    登时便有不少人心中揪痛,莫不是这梦中佳人,今日便要名花有主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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