蚂蚁文学 >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 > 第二十七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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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睡梦中是熟悉的钢琴声音,贝多芬降E大调,第三交响曲,激烈高昂的调子是悲鸣,是嘶吼,是屠龙少年变成恶龙的故事;钢琴曲越往后越乱,直到最后不成调子,唐昭臣在那凌乱的声音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,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跪在自己面前痛哭、忏悔,他冷眼看着他,最后猛扑上去撕开了他的咽喉。

    唐昭臣睁开眼时,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正半扶着他,端着杯子将杯中的血一点一点喂到他嘴里。

    令人作呕的味道。

    一阵反胃,唐昭臣抬手推开了她,视线逐渐清晰,他看到了那晚自己险些杀掉的姑娘。

    他额前青筋暴起:“你给我喝的什么东西?!”

    姑娘似乎是被他吓到了,捧着杯子不敢上前,瑟缩道:“猪.....猪血。”

    自己多少年没有喝过动物的血了,唐昭臣气急败坏地扫视四周,似乎是这女人的家里,自己现在正坐在床上,窗帘拉着,从那缝隙中可以隐约看到外面的城市以及敞亮的天光,一股火气升上来:“你哪儿来的猪血!”

    姑娘将这句气急败坏的感叹听成了疑问句,小心地答道:“就......山河路口,那个卖卤煮的大爷,他也是血......”

    “我问你这个了吗?”唐昭臣冷声打断她的话,说着便欲下床,“我外套呢?”

    姑娘见状忙上前来:“你伤还没有好......你先不要动,外套就在床尾。”

    一阵锐痛,唐昭臣倒吸一口凉气,低头望去,胸前的伤口已经被认真处理过了,自己身上正缠着厚厚的绷带,他顿了顿,颇为奇异地抬头看了眼床边站着的人,仿佛在看一个稀有的智障。

    “你......”唐昭臣欲言又止,“你要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昨天我发现你受伤快死了......我知道,你们在重伤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吸血冲动,所以会意外伤人......你不用跟我解释的,我不会问你为什么受伤了。”姑娘斟酌着措辞,犹豫了一下,又将手里的杯子递过去,缓声道,“我叫江宁。”

    唐昭臣眉尖一跳:“姜?”

    “嗯,三点水的江。”

    唐昭臣眉目之间晦暗不明,末了,他抬手拨开杯子,声音中带着丝危险的意味,他放缓了语调:“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受伤才会袭击人,而不是一直靠人血为生呢?”

    江宁神色一滞:“现在,现在还有靠人血为生的吸血鬼吗?血族不是早就适应动物的血了吗?”

    “适应是一回事,怎么选择是另一回事。”唐昭臣望着江宁的目光一片沉寂。

    半晌,江宁坚定地摇了摇头:“不可能,如果还有伤害人类的吸血鬼,制裁者家族不会袖手旁观的。”

    唐昭臣忽而很想笑,原来真得有人愿意相信那群废物。

    他也不再辩解什么,只等行动利索,他走他的就是了。

    唐昭臣回过头,伸手拿过自己的外套,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。江宁看他冷静下来,便放下了手里的杯子,试探着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啊?联系家里人了吗?”

    “家里没人,”唐昭臣顿了顿,他第一反应是报“王相之”,可转念一想,现下还没出彦城,韩家和顾峋还在像狗一样追着他,这个名字是没法用了,于是他眉目微沉,一边打字一边带着点戏谑漫不经心道,“随便你怎么叫,喂,哎,混蛋,杀人犯,都可以。”

    江宁思忖良久,最终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:“弟弟。”

    唐昭臣嘴角有一瞬的抽搐,他转过眼看着她,面色不善:“你还不如叫我混蛋更客气些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你应该比我小几岁。”江宁斟酌着语气解释道,“你今年多大啊?”

    “19。”信息发送出去,他有些不耐地应道,“你别管我叫什么,反正我很快就走了,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的话,你就当没见过我。”

    江城。

    郎希不喜欢这个季节,春夏交接的时候,一到傍晚天气会格外闷热,偏偏这闷热中还带着春意未尽的凉风,如日暮时将近的绯红下浮起的一抹深蓝,不管哪种,总被混杂的、交织着,不得极致。

    十二楼的楼顶风稍大些,郎希屈着一条腿坐在天台边缘,脚下,排水管上缠着一条通身黑色的蛇,嘴里正叼着一只肥硕的灰鼠,灰鼠在毒液的作用下渐渐不再挣扎,它黑色的眼睛和抽搐之下微微颤抖的胡须落在郎希的眼里。

    他的眼睛并不是纯黑色,瞳孔深处带着点淡淡的棕,暮时日光的辉耀下,仿佛蜜色的琥珀。

    郎希看着它,漫无边际地想到了唐昭臣发来的消息,看来南部的姜家也来掺和这些事了,吸血鬼的事,说到底人类又了解多少,不会吸血的吸血鬼靠人类的食物活着,这和失去了野性被驯养的狗有什么区别?

    像顾峋这样的茹素者是吸血鬼被人类欺骗、戏弄之下才诞生的产物,剥离不纯粹的部分,像血族一样活着才是真正的自由——不,血族和茹素者,这种说法本来就是有问题的,从头到尾,吸血鬼都只有一种才对。

    天台的风冲得衣领向内翻起,郎希随手将额前垂落的发拂到后面,兀自轻笑一声。

    脚下的黑蛇受了惊吓似的猛地扬起三角的蛇头,它戒备地看着这个男人,它甚至没有察觉他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,郎希垂下眉目,对上它危险的视线,他抿唇玩味地笑了。

    黑蛇猛地松开灰鼠,灰鼠啪嗒一声掉落排水管的边缘;它直起脖子,紧绷着身体看着郎希,“嘶嘶”声湮灭在风声中,它直勾勾盯着郎希,一下一下地吐着芯子,它想摆出狩猎者的姿态,随时准备着扑向他,但眼下的形势显然不是如此;僵持之下,郎希笑得不以为意,他微眯双眸,黑蛇甩尾窜逃出去。

    黑蛇消失在排水管的缝隙里,郎希看向那只侥幸多活了几分钟的老鼠——它的四肢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着,它似乎也在看着郎希。

    黑色的瞳孔从聚焦,到扩散,再到空洞。

    他认识的那个医生曾经说过,一个生物最了不起的时候——也是最吸引人的时候,就是这最后几秒。多少人穷尽一生都不明白这种一双眼睛意味着什么。

    啪嗒。

    一抹深色落在灰鼠身边,郎希抬头,黑云欲倾,大雨将至。

    天色逐渐暗了下来,保安在关闭大楼之前照例检查,推开天台沉重的门,阴沉暗淡的雨幕中,一个年轻的男子背对着他坐在天台边缘,他穿着一件驼色的长风衣,栗色的中长发稍稍及肩;七点刚过,不远处的巨幕播放不知道谁点的MV,Halsey的Gasoline的歌声夹杂在雨声中,巨幕幽蓝色的光斜斜地打在男子身上,保安微微蹙眉,疑心是不是遇到了想轻生的人,他狐疑出声:“先生?大楼要封闭了,如果没其他的事,请您配合工作尽快离开。”

    “保安先生。”男子出声了,他没有回头,是个很温柔的男声,声音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笑意。感受到他情绪稳定,保安放下心来:“先生?”

    “保安先生,我在这边看到了个很有趣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保安面露迷茫,他看着门外的雨幕,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迈出了步子。

    郎希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,推门而入,蜡祠已侯在门前,郎希脱了淋湿的外套随手递给他:“拿去丢了吧。”

    蜡祠看到衣摆上那一抹淡淡的血迹,神色微变:“少爷,哪里?”

    蜡祠是以前帮郎希父亲做过事的人,只在他小时候叫他少爷,郎希成年之后变没再这么叫过——除非是有问责之意的时候。

    郎希回头,眯眼冲他不甚在意地笑笑:“放心,都处理好了,一时兴起而已嘛,不会给我招惹麻烦。”

    蜡祠没有再说什么,郎希忽而想起了什么,道:“对了,唐昭臣回来消息说他失手了,有个人跑了,联系一下彦城那边,尽快把人处理了。”

    晚九点半,蓝天网咖。

    李恒安拎着头盔走出大门的时候,林一帆正垂头立在门前,听闻声响,抬头看见她,哑声喊了句:“姐。”

    见他神色有异,李恒安抬手在他后脑勺不轻不重拍了一下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相之没来上课。”

    李恒安神色一顿,林一帆微微颔首,沉声道:“从昨天起一直没有回消息,今天也没有来上课,我去问,老师说他要转学了。”

    李恒安无声地看着他,林一帆眼中的神采稍稍一黯。

    “这是这不对啊,”他说着蹙起眉,声音逐渐低了下去,“就算他真的突然要转学,不可能不告诉我一声,昨天中午他还说要陪我去修手机,结果一直失联到现在,我今天仔细想了想,认识半年了,我从没去过他家,我甚至根本都不知道他家在哪里,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,他昨天一点异常都没有......姐,除非出什么意外了,不然这说不通啊。”

    李恒安内心叹了口气,两天之前,在她的观念里,一帆最要好的朋友就是王相之了,可是该来的总要来的。

    于是李恒安用了一秒的时间打腹稿,又一秒的时间整理情绪,两秒之后,她信誓旦旦地开口了:“别想那么多了,说不定就只是......”闻声,林一帆抬头看着她,对上他的眼神,李恒安忽然就像卡带的收音机一样失了声——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一帆这种眼神了,这眼神让她想起了那个十四岁的孩子,她没办法就着这样的眼神继续欺骗他。

    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?你最好的朋友其实根本就是潜伏在你身边的吸血鬼,他打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对你下手;他对你没心没肺的笑、他和你一起吃的每一顿饭、他和你经历过的一切,都是假的,全是骗你的。甚至你父母都是被他们害死的。

    这太残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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