蚂蚁文学 > 初阳传 > 第九章 毁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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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月弯如勾,繁星点点。

    不看眼前,单论这深山夜色,算得上极佳。

    季初阳和灵歌藏在林间,彻骨凉意从淘洗过的衣衫上沁入肌肤。但她们显然没顾上身上的不适,而是紧盯着眼前景象。

    ——白日里还一片死寂的山下,此时却是灯火通明!虽然动静声响不大,但牵马的,搬物的,整兵的……各司其职,忙得热火朝天!

    足足不下两三万人……

    她想起白日里那该死的疯太监邓判说的话——晚上会更热闹。

    更让她吃惊的是,借着火光,赫然在人群中看见了小乐的轻盔银甲兵……

    季初阳眉心大动,她记得父王此番来京是带来了两万服役的青壮甲士,但此时他们应该在行馆中才对,眼前的又是从哪里来的?

    强烈的不安感生起。

    “……你是说,你大哥胡与修差人告知你,晚上宫中宴请属国朝贡使?”季初阳问嘴角叼着一根细枝躺在一旁看星星的男子。

    “天!你都问了三遍了……”胡礼翻着白眼,架起二郎腿。

    “小贼,公主问话就好好回!”灵歌扬起手,作状要打。

    “忘恩负义的死丫头!”胡礼坐起身吐掉木枝。

    “……胡大揭发万福年未果,反而在下了朝就被掌鹿监跟上了,只得暗中求助我去找散丞相,但散府比前两日看得更严,别说我了,就连一只苍蝇都进不去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谁你把信送到散府了吗?进不去又是如何送的?”灵歌拿着一根手指粗细的树枝戳戳他。

    “是啊……”胡礼一本正经看着她道:“我就是找苍蝇送的!”

    “臭小子,敢忽悠我!”灵歌说着就要抽他。

    “安静!”季初阳沉声道,脸色凝重地吓人。

    “后来就看见你们鬼鬼祟祟跟人出城,我就跟上了……”胡礼继续道。

    “胡说……”灵歌压低声音:“你怎么会认识我们?”

    胡礼“扑哧”一声乐了:“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,我不认识你们,又如何救得了你们?”

    灵歌歪着脑袋,认真想这其中的弯弯绕。

    军队、粮草、火油、废弃仓库、朝堂、万府,还有——代王,小乐军服……

    这些串起来一想,季初阳突然心如擂鼓……

    “不好!”她终于想通了其中关窍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公主?要……打仗了吗?”受季初阳感染,灵歌睁着一双惶恐大眼问。

    “比打仗更严重……万福年怕是要构陷父王!什么接风宴?只怕是鸿门宴罢!”季初阳心急如焚。

    “构陷什么?”

    “……谋逆!”季初阳紧缩双眸。

    “我虽不懂这些,可想要构陷一国国主谋逆,谈何容易?朝廷再昏庸,不可能连这个都随意相信万福年吧?”胡礼显然不认同。

    “是不会随意相信,所以他们找来了态度相对中立的代王李引来见证!”

    “……啊!那,那咱们怎么办?” 灵歌皱起脸。

    季初阳看向下面的仓库,此时已至凌晨,先前忙碌的人马纷纷回仓蛰伏,周遭又恢复了寂静。

    “找证据!找他们构陷的证据!”季初阳说着就往下面走去,灵歌忙拉着胡礼跟上。

    然而这些人极其谨慎,几人在军粮仓兜兜转转良久,始终无计可施。

    ——除了捡到几幅弓箭,一无所获。

    “别找了!”季初阳道:“这么找下去,怕是天都亮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怎么办?”灵歌手里拿着捡到的弓箭,不甘心道。

    季初阳看了看黑暗中如同巨兽般的仓库,长吁口气,转身朝山上走去。

    站在一个小山头,季初阳问道:“火油桶是在这一侧吧?”

    灵歌点头:“是的……”

    季初阳沉吟一番,突然抓住自己的衣角,“呼啦”一声撕下来一大片。

    灵歌忙问:“公主,你要干嘛?”

    季初阳抓过灵歌手中的弓箭,将布料缠上箭头,示意灵歌道:“来,点火!”

    “……公主,你……”灵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让它彻底消失,比什么找破绽都管用!”季初阳声音低沉而冷静。

    “……可……可里面有两三万人呢……”

    胡礼也正色起来,神色复杂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那不是人,那是夺命符!”季初阳自己动手点起了火。

    “再说……你们以为他们能活吗?若真的用作构陷父王,这些人的只要受了审,哪里的口音一听就分明!”

    “所以……万福年根本不会给他们机会受审!”胡礼恍然大悟。

    灵歌有些着急,自己虽然没少杀过人,但眼下……

    “万一……万一真是我们想错了怎么办?”

    季初阳搭弓,箭头上闪烁的火苗直直对准仓库,她抬头看着漫天星空,道:“今日是二月二龙抬头,若真猜错了,就当送大昌一柱火龙升天,祝它……”“嗖”地一声,箭飞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祝它国祚永昌!”

    三人定睛看着仓库,半响没动静,就在季初阳打算再来一箭时,突然一声巨响划破长空,下面即刻成了一片火海,隐约传出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喊叫,但仅仅片刻便被湮没。

    深山密林,天干物燥。火势瞬间一发不可收拾,季初阳二人被逼的连连后退,此时,她才后知后觉生出了怕意,三人手脚并用逃出山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皇宫。

    琼华殿灯火通明。

    佳肴美酒还未撤下去,夜宴却已变得剑拔弩张。

    殿外,黑压压的禁军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
    “万福年!你竟敢动用陛下的亲卫禁军!”季沣从坐席上站起来怒指万福年,左侧站着季宾,右侧则是瑟缩不已的东越周国主。

    “是啊……陛下,太后……万首监,我们犯了何事要如此大动干戈?”周国主唯唯诺诺问道。

    “季国主,周国主,你们向来知分寸,如今出了这样的事,我也很震惊啊……”梁太后缓缓道,眼中却极冷。

    “陛下,臣对陛下、对大昌忠心耿耿,绝无二心!”季沣不明白,但还是立即跪地表了决心。

    “臣……臣也是!”周国主也跟着跪下。

    “朕知道,爱卿不必惊慌……”李晋容也有些慌乱,不明就里,但也明白是万福年策划的一出新戏。

    梁太后道:“既然各执一词,你们便在此对质,若真有冤屈,哀家和皇帝自然会做主,若事情属实,也定不会轻饶!”

    “太后,季国主在雾庄废旧军粮仓屯兵谋逆,老臣已掌握了人证……至于周国主,私自放任大将军年大成带散府罪民逃走,也是事实!”

    梁太后虽是无知弄权妇人,但一时之间要定两位属国国主的罪,她还是知道轻重的,权衡一番,目光看向罪行较轻的周国主。

    “周国主可有辩解?”

    周国主就等他这句话。

    “回太后,前几日,臣接到越城急报,说……说王妃病危,臣就遣年将军回去看看,臣是看着年将军出城的,并未有什么散府罪民同行啊!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周国主的品性,我是相信的……”梁太后制止了欲再言的万福年,示意周国主起身,摆明了不再追究。

    周国主愣愣地起来,缩到一角。

    万福年压下一口气,看向季沣:“太后,掌鹿监奉命督查臣民以防谋逆,季国主一举一动关系西南乃至大昌安危,臣断然不会凭空捏造的……”说着朝左右示意。

    一个人被抬了上来,确切说是一具尸体。

    “大胆,岂能容这等脏物玷污圣殿!”季沣呵斥。

    梁太后忙别开眼,李晋容忍着不适盯着那尸体瞧。

    “季国主放心,此事向太后禀报过,得了允准的,如今我只问,季国主可认得此人?”

    季沣细看去,心底一阵凉意窜起,这不是散府的那个叫小六吗?

    季沣只盯着那具白日里还生龙活虎的冰冷尸体,久久不语。

    李晋容捏了一把汗。

    梁太后催促道:“怎么?季国主需要辨认这么久吗?”

    “回陛下、太后,臣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口口声声说季国主谋逆,倒不如直接拿出人证物证来,好过在这里浪费时间!”李晋容道,虽然少年的声音还带着青涩,但已含了几分威严。

    “是,陛下……”万福年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下一刻,一直沉默坐在李晋容下首的李引就起了身。

    “陛下,太后,是臣看到了季国主和此人去了城东雾庄仓库,然后这小厮就惨死在仓库中……”

    众人震惊。

    “感情是季国主所谋之事被人发现,从而杀人灭口啊……”一直事不关己,专心吃喝的吴夏太子夏律明放下手中的酒杯,道。

    “夏太子果然聪慧,一语道破!”万福年满意道。

    “就因为父王和这人同进过仓库,就认定人是父王杀的?万首监又是凭什么判定父王谋逆的?”季宾愤愤质问。

    “季国主如何解释?”梁太后问季沣。

    季沣想了想,决定将事情前后一五一十说了。

    “季家和散家乃世交,有些走动也属正常,只是,不知道有没有人故意利用这层关系从中做文章?”李晋容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季国主想狡辩也无妨,臣说了,没有铁证,我是不会无缘无故随意定一国之主的罪的!”

    “太后,季国主等人即便是为了掩人耳目,选一处僻静之地密谋,可雾庄也太远了些,臣百思不得其解,便一直派人盯着,后来真发现了一些端倪……”

    季沣斜睨着万福年:“难不成万公公要说我等屯了百万雄兵在那里!”

    “看来季国主要不打自招了……那废旧军粮仓屯百万不至于,几万人还是可以的……太后,臣请求即刻就派人去雾庄,将逆贼一并拿下!”

    “荒唐!万福年!你为了诬陷,简直丧心病狂!”季沣忍无可忍,破口大骂。

    “荒不荒唐,一会儿就知道了!”

    “母后……”李晋容欲劝阻,他知道由得万福年派人去,即便没有的事,也成定局了……

    梁太后思索片刻:“罢了,去看一看也无妨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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